君无戏言之交子与学童
作者:张致君编辑:李堃 责任编辑:罗志飞 翻译:吕峰
有件大好事,人人谈得热闹:“国库要补窟窿了。”
窟窿倒不是城墙下的那个洞,而是深不可测的铜盆,只不过盆里原来是满的,后来变空了。空了便响,引来了新的规矩。
...
中日和平运动始末
第一章 第三节
作者:程铭
编辑:李聪玲 责任编辑:胡丽莉 校对:冯仍
卢沟桥是一座千年古桥,始建于金世宗大定二十九年,已有七百多年的历史。1937年7月7日,一队日本士兵在桥东的宛平城下进行夜间作战演习,与以往不同的是,“不论枪炮都装填了弹药”。带队官清水节郎中尉后来回忆说,这个夜晚,“一点风都没有,天空晴朗,没有月亮。星空中远远地、微微地浮现着卢沟桥城墙,只是隐约可见游动着的士兵。这是一个寂静的黑夜”(《清水节郎手记》)。
大约10点40分,演习行将结束时,众多官兵都听到了几声枪响。
小队长野地伊七以为,这是演习士兵误发的空包弹。但清水节郎以及几名参加过“满洲事变”的老兵却叫喊起来了,“是真子弹”。在片刻的惊愕后,清水节郎吹响了集结号,并让各小队清点人数。
清点的结果,是一名士兵不见了。对此,清水节郎怒不可遏,他命令兵曹岩谷兵治、上等兵内田太郎立即骑马去丰台,向大队长一木清直报告情况。与此同时,他命令部队展开队形,“决心断然膺惩,作了应战的准备”(《步兵17联队第三大队详报》,1937年12月)。
但几乎是两名传令兵刚刚离开,那个失踪的士兵就出现了。原来,这个叫志村菊次郎的新兵在演习时迷路了。“在走上回途时,弄错了方向……没有找到中队,急得到处乱转”。几十年后,他的那些同伴这么追忆他的形貌:小队长野地伊七说,他时年20岁,“是从东京附近入伍的当年兵”;而与他同年入伍的福岛忠义谈道:“他是一位认真老实、不引人注目的男子,大概是由于肥胖的缘故,动作略显迟钝,但脑子不笨……”
清水节郎左右为难。他让两名传令兵送去的消息,既包括“非法射击”,更包括“士兵失踪”。与后者相比,那几声来历不明的枪响不过是区区小事。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,“对于这之后的中队的行动,虽多方考虑,难下决心……(直到午夜)终于下了决心,撤离现场移动到西五里店”(《清水节郎手记》)。
大约凌晨一时,清水节郎中队抵达西五里店。但这时候,这个貌似阴差阳错的插曲,已在几十里外的北平城引发了轩然大波。
首先是一木清直大队的出动。11时57分,两名传令兵赶到丰台,向大队长一木清直报告了“非法射击”和“士兵失踪”。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时年45岁的一木清直少佐当即下令集结部队,开赴卢沟桥边的宛平城。他后来谈道:“虽然我不会因仅仅受到射击就大惊小怪,但我觉得部队少一个人则是大事,于是决心进行警备集合。”与此同时,他也拨通了北平城内联队长牟田口廉也的电话,向他报告了这个消息。牟田口廉也命令说:“速到现场,完成战斗准备后,把(卢沟桥的)营长叫出来进行交涉。”(《步兵17联队第三大队详报》,1937年12月)
这么一来,这个消息就从卢沟桥传到丰台、又从丰台传到北平城了。又何止于此?在接过一木的电话后,牟田口廉也立即知会了驻北平使馆武官、特务机关长松井太久郎,让他与驻北平的29军进行交涉。而松井太久郎提出的要求是,中国方面立即打开毗邻卢沟桥的宛平城门,让日军连夜入城寻找失踪士兵。
但,听到这个要求后,北平市市长秦德纯却顾虑重重、疑窦横生。
作为29军副军长,秦德纯兼任北平市市长,是“华北自治”的产物。1935年12月,在勒逼南京撤销军委会北平分会、行政院北平政务整理委员会等派出机构后,29军军长宋哲元出任新成立的“冀察政务委员会”委员长,秦德纯也成为北平市市长。上任一年多来,他目睹了日本人威逼利诱、分离华北的种种手段,“每日均有日方人员前来接洽,平均每天最少一次,或二次……我虽感觉不胜其扰,但抱定任劳任怨之决心,据理应付,使日方无借口余地”。与此同时,一系列异乎寻常的军事举措,更让他深感警惕。
首先是日本的大举增兵华北。自从《辛丑条约》签订、日本获得在平津铁路沿线的驻兵权以来,三十余年间,华北驻屯军始终维持在一两千人的规模。但1936年4月18日,东京宣布增兵华北,并且事先没有知会中国政府。一个多月后,华北驻屯军升格为“中国驻屯军”,人数从1771人猛增到5774人,“同时变更一年交替制为永驻制”。它引发了中国方面的强烈抗议。
那么,秦德纯能够想到吗?石原莞尔的本意是以此阻止关东军对华北的插手。之所以采取“永驻制”,也为了避免满洲部队被派到华北。他后来谈道:“这件事成了华北事变的原因,痛感当时如不采取这样办法,而以统帅的威力扯住关东军的手可能好些。”
而在增兵华北之后,则是扼守丰台。派驻北平郊外的部队原定驻扎在冀东傀儡政权的首府通州,但在陆军省次官梅津美治郎的坚持下,它改驻丰台。那就是人数七百余人的一木清直大队。据说,梅津的理由是日本只有铁路沿线驻兵权,无权驻屯通州;但在千万中国人看来,此举包含着深不可测的祸心:作为平汉、平绥、北宁三条铁路的交汇处,丰台是北平咽喉;更重要的是,在冀东分离、长城两侧被划为非武装区后,北平已沦为一座孤城,它的唯一出口就是西南方向的丰台、卢沟桥地区。一旦卢沟桥失守,北平将旦夕沦亡。
1936年年底,在视察华北时,石原莞尔也注意到了这个因素。在《调整日华邦交要领》笔记里,他曾经写下,“丰台的兵力要转移到通州,确保通州、天津,明确冀东的防卫态势”。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,大半年过去了,这支部队始终没有移防。
更让人警惕的,还有1937年夏天以后的卢沟桥动态。从6月份开始,一木清直大队就日复一日地在卢沟桥附近进行夜间作战演习。尽管它的名义是普及几个月前下发的《新步兵操典》,但它的主要内容却是夜袭卢沟桥、封锁北平城。也是这个月份,一个影影绰绰的说法就在北平城内传开了,“七夕的晚上,华北将重演柳条沟一样的事件”。而所谓“柳条沟”就是满洲事变的爆发地。更不必说,这一天正是7月7日,日本采取西历后的“七夕的晚上”。
所有这一切,都让秦德纯不能不认为,所谓“士兵失踪”、“入城搜查”不过是借口,日本人的真正目的,是一举控制卢沟桥,进而占领北平城。为此,这个深夜,他语气决绝、然而多少留下几分余地地表示,“走失士兵我方不能负责,日军更不得进城检查。惟姑念两国友谊,可等天亮后,令该地军警代为寻觅”。在此之外,为解决所谓“非法射击”问题,他派出宛平县县长王冷斋、外交专员林耕宇以及绥靖公署副处长周永业三人,连夜前往东交民巷,与日本人进行紧急交涉。
就在王冷斋等人赶到东交民巷时,松井太久郎、牟田口廉也都已经知道了,那个士兵并没有失踪。
消息来自一木清直。大约2时3分,一木大队与清水中队在西五里店会合了。得知志村菊太郎已经归队后,一木一边派人知会北平,一边命令部队照常行进,并包围宛平县城。他后来谈道:“作为我的想法,既然从部队长那里接受了交涉的命令,却又因志村归队而中止,则中国方面将如何宣传不得而知……所以这回无论如何必须进行严重交涉。”(《朝日座谈会》,1938年7月)
也就是说,一木决定将错就错,趁机扩大事态。他唯一需要的,不过是一个包围宛平、“入城搜查”的新借口。而在他看来,这个借口也是现成的:有人向日本军队“非法射击”,这个人或许躲在宛平城内。
这个蛮横的、令人啼笑皆非的理由,也成为北平城内松井太久郎的依据。在双方的唇枪舌剑中,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。
大约3时20分,一木大队的几百名官兵逼近了卢沟桥、宛平城。为震慑中国方面,一木命令炮兵中队先占领一文字山,并架起大炮。这个海拔只有几十米的小山丘,距离宛平县城不过一箭之地。从这里射击,炮弹可以直接落入宛平城内。紧接着,又一个值得一提的细节发生了:不等一木发话,通信班班长小岩井就将电话线从丰台一直铺到了西五里店,“经丰台中转可直接与北平通话”;一木清直后来谈道:“安装电话是小岩井的一大功绩……在我向联队长上报这边的情势、促成战斗决心,这电话帮了大忙……”
几乎是电话刚刚架设完毕,牟田口廉也打来了电话。他告诉一木,几分钟前,中日双方已组成联合调查组,前往卢沟桥进行现场交涉。一木再也忍不住了。他告诉牟田口廉也,中国军队正袭击他的部队,“此时交涉根本没用,我认为占领卢沟桥后交涉会更好些”。后来,他这么解释着自己的用意,“我想,不能让战争打不起来,因此向联队长作了夸大的陈述”(《朝日座谈会》,1938年7月)。
对夜袭卢沟桥的要求,一开始,牟田口廉也含糊其辞。他暗示一木,“对于这件事,北京的中国军队不至于全面调动”。对此,一木更加急切地说:“既然尚未全面调动,便是个机会……在此之际,我认为猛打卢沟桥的中国军队是上策。”
在片刻的沉默后,牟田口廉也终于表态了:“可以打。”
一木惊喜不已地问:“真可以干了吗?”
牟田口廉也说:“可以干……我们对一下表,现在是4点20分,没错。”
一年以后,面对众多同僚、记者,一木清直不无得意地谈道:“我万万没有想到联队长会批准可以干,有些意外之感……然后真的干了。7月8日上午4点20分!这是事变开始的时间。”(《朝日座谈会》,1938年7月)
在得到牟田口廉也的批准后,一木当即下令埋锅做饭,准备拂晓攻击。一个多小时后,尽管中日联合调查组已进入宛平城,尽管这一行人中包括他的顶头上司、副联队长森田彻中佐以及特务机关的樱田少佐等,但一木还是以不管不顾的姿态,下令开炮。一时之间,一发发炮弹从一文字山上呼啸而下,落入了宛平城。
卢沟桥的星火,就这样被点燃了。但直到此时,无论中国的秦德纯、张自忠,还是日本的“中国驻屯军”参谋长桥本群少将、驻北平使馆副武官今井武夫少佐,都还试图着将它熄灭下去。此后八年,在几乎任何一次的中日和平交涉中,今井武夫都扮演了重要角色。这个角色,就从他斡旋“卢沟桥事变”开始。
今井武夫,1898年生,日本长野县人。作为中日战争自始至终的参与者,他亲历了那个终生难忘的夜晚:几乎刚刚睡下,卢沟桥的消息就传来了。在一墙之隔的牟田口联队会议室,他看到一个个军装严整的军人纷纷赶来,并亲耳听到牟田口廉也对一木清直行动的许可。而天麻麻亮的时候,他还召集了在北平的各国记者,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新闻发布会。他后来回忆说:“在勉强只能辨认出面容的晓色朦胧中,天井里放了几条长凳。大家坐在新绿的槐树荫下,听我发表昨夜以来发生的事件的经过情况。”(《今井武夫回忆录》)
十几分钟后,记者们散去了。在参拜招魂社、“为东洋的和平作了祈祷”后,天下起雨来。今井武夫后来写道:“恰巧就是在这一时刻,西南方响起了大炮声,震撼着云低雨蒙的昏暗天空……也许可以说是天意吧,这时候开始下起的雨,竟变成了几年来所未曾有过的霪雨,最后使华北的旷野浸在洪水之中……”
而在这样的狂风暴雨中,今井开始回顾几天来的蹊跷际遇。
6月26日,昭和天皇的姨父、在日本拥有大量信众的西本愿寺住持大谷光瑞,“在没有任何预告的情况下……突然来到北平,下榻于靠近前门火车站的六国饭店”。次日,他邀请今井武夫见面,并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华北驻屯军的情况。在两个多小时的谈话行将结束时,大谷才透露了他的来意。原来,过去几天,那个“华北将重演柳条沟事件”的消息也传到了东京。对此,刚刚上任二十多天的近卫文麿首相既惊又疑,这才派出大谷光瑞前来调查中国驻屯军的动态。
无独有偶的是,也是这一天,29军宣布北平城实行夜间戒严。紧接着,陆军省军事课的冈本清福中佐也来了,他担负着和大谷同样的使命。不过委派他前来调查的,是预感到中日战争一触即发的石原莞尔。
更蹊跷的还在后头呢!7月6日也就是事变前一天,今井前往医学博士、原北洋政府秘书长陈子庚的家里赴宴,不等开席,一个不速之客就匆匆赶来了。来者是冀北保安司令、一向与日本人关系密切的石友三。石友三语出惊人地说:“武官,日华两军今天下午在卢沟桥发生冲突,目前正在交战中,你知道这个情况吗?”
今井武夫大吃一惊。他宽慰石友三说:“我不知道这样的事,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吧?”但石友三却不肯透露消息的来源,他恳求说:“我在北平北郊黄寺的部队,对于日本军队没有作战意图。请你务必转告贵军,不要去攻击他们。”(《今井武夫回忆录》)
凡此种种,都让今井武夫产生了不祥的预感。这个清晨,他打电话给中国驻屯军参谋长桥本群少将,表达了自己对事件“不扩大”的立场。桥本群满口赞成,并授权他予以斡旋。平息事态的第一个转机出现了:当时中国驻屯军司令官田代皖一郎重病在床,桥本群的表态,代表了驻屯军的态度。
紧接着,当晚7时许,又一个转机出现了。这一天,在瓢泼大雨中,今井武夫奔波了一整天,几乎一无所获。他后来谈道:“就在事件发生后不久,冀察政权的要人们似乎是在什么地方开会,(上门拜访时)他们家里的人一律回答说,不知道主人现在何处,(并)避免和日方见面。”但入夜时分,今井武夫依旧不肯死心,他再次前往秦德纯的私宅。
在秦宅外,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卫拦住了他,“说什么也不允许过去”。正不知所措之际,恰巧他的老熟人、132师师长赵登禹从宅院里出来。今井武夫赶紧叫住了他,请他代为疏通。他后来谈道:“赵师长是个老好人,他略微踌躇了一下,好像是改变了主意似的。尽管刚刚出来,又跑进里面替我斡旋去了。”
就这样,几分钟后,今井武夫见到秦德纯了。在简短的会谈后,双方都认可了“不扩大”、就地解决的方针。至于具体的解决方案,“因为中国方面一言不发,所以未能得到解决”。
而当今井武夫一身疲惫、冒雨赶回北平武官室时,一个更重大的转机在等待着他。这一天,东京陆军省、参谋本部的联席会议也作出了“不扩大”、就地解决的决定。他们发来了参谋本部第400号临时命令,这个命令言简意赅:“为防止事态的扩大,应避免进一步使用武力。”
这个命令,让今井武夫如释重负、喜出望外。
The Rise and Fall of the Sino-Japanese Peace Movement
Chapter One: The Young Prime Minister(Part three)
Author: Ming Cheng
Editor:...
论中国民主的未来之《五民宪法》详解 第8篇
宪法第六条:保障国家领土的完整
作者:何清风
编辑:程铭 责任编辑:罗志飞 翻译:何兴强 校对:冯仍
引言:
宪法作为国家的基本法,其意义在于背后所承载的思想体系与治理逻辑。本宪法第六条所规定的,是国家领土的性质、范围以及归属方式,这一条款涵盖了国家存续与主权完整的根本保障。倘若没有清晰的领土观念,国家便无法更好的维护公民赖以生存的空间,若缺乏合理的领土制度设计,终将导致主权领土的丧失,以及成为政客交易的筹码。因此,本条是奠定国家领土基础的重要法理依据。
一、领土的神圣性与不可侵犯性
本条开篇即言:“中华民族联邦共和国领土是固有的疆域,是全体公民赖以生存的家园,非经国家立法院以特别案表决通过的,不得减少任何领土。”这一条款明确两层含义:
其一,领土是“固有疆域”,并非可随意分割或放弃的交易物,国家的疆域从历史与现实中延续而来,承载着无数代人的耕耘、文化与生存记忆。将其定义为“固有”,意味着领土不是某一届政府的私产,而是全体公民的共同家园。
其二,任何对领土的减少必须经过“特别案表决”。特别案不同于一般性法案,其门槛更高,代表程序更严谨,不仅要在立法院获得通过,且表决程序包括公民投票表决。这体现了宪法作为全体公民相互之间的契约,对领土完整负有共同的责任与相同的权利,避免因政府官员的外交妥协与私利而轻易割让。
二、领土增加的程序与意义
条文又规定:“国家领土增加的,由国家立法院以重要案表决通过。”这里形成了与“减少”相对应的逻辑。减少需要“特别案”,增加则需要“重要案”。无论是在制度层面还是现实当中,领土并非静止不变的,而是可以因历史发展、民族意志、国际合作甚至宇宙开拓而不断扩展,故对增加领土作出规定,以适应未来国家发展的需求。
为何增加时只需“重要案”而非“特别案”?原因在于扩展疆域通常符合国家利益,能够带来资源与安全的提升,不存在损害民族根本利益的危险。但与此同时,仍需立法院审慎决议,以避免盲目扩张带来的治理风险或国际冲突。制度的设计既强调疆域稳固,又保留了未来发展的余地。
三、第一款的解析:领土的全域性
第一款列举了国家领土的范围:“包括但不限于土地、河流、湖泊、草原、沙漠、山川、戈壁、海域、空域、海外领土和星外领土等本国行使主权的任何区域。”此条款的设计主要有以下三个要点:
全面性:从传统的陆地、河流到现代的空域、海域,几乎囊括一切地理空间,避免出现模糊地带,也为后续立法提供了法条参考。
前瞻性:特别的提出“海外领土和星外领土”,这是对未来空间探索与外太空主权问题的预先回应,宪法并未局限于现有地理空间,而是将眼光投射到星际文明层面,这也是人类在可预见的未来终将实现的。
主权核心:关键在于“本国行使主权的任何区域”。换言之,领土的本质并不单在物理地理的范围,而在于主权的有效实施。无主权之地,纵有疆域之形,亦非国土;有主权之地,即便远在星外,也属于国家的合法疆域。
四、第二款的解析:领土的所有权类型
第二款规定:“中华民族联邦共和国领土分为私有和公有两种类型,私有类型的仅自然人或私法人所能拥有,公有类型的仅公法人所能拥有。”
此处是五民宪法的独创性所在。传统宪法大多将“领土”与“国家”直接绑定,极少涉及领土所有权的多样化。而本宪法将领土区分为“私有”和“公有”,这与五民宪法整体强调公民权利与多元主体治理的理念高度一致。
私有土地:指可被自然人或私法人合法取得的土地、地产等。这里不仅是承认私人财产权,更是将其提升为“领土权”。所谓“领土权”即公民拥有国家领土的权利,这与“国家是公民的国家,是公民建立国家”的理念是高度一致的,国家是全体公民共同组建的,国家领土则自然是公民所拥有的。
公有土地:作为一个“地大物博”的国家,其领土是广袤的,对于非公民所有的土地,以及对于一些公权机构所属的土地,设为公有土地,以规范国家领土的管理工作,明确所有权的边界,实现公共利益与个人权利的相对平衡。
五、第三款的解析:立法授权与制度弹性
第三款规定:“自然人、私法人或公法人取得领土所有权的,由本宪法授权国家立法院另立法规定。”此款承上启下,将具体的领土所有权规则留给立法机关去细化。这种安排有两重意义:
宪法的原则性:宪法只规定基本框架,不陷入细节,避免过早僵化和条款臃肿。
制度的弹性:随着社会发展、经济结构和科技变迁,领土的性质与归属形式可能不断变化。比如太空海洋的开发等,而且,作为一个“地大物博”的联邦制国家,各地区的情况不尽相同,这些都需要在未来通过立法来动态调整。
六、历史与现实的结合
五民宪法第六条不仅是对领土的规定,更是一种历史经验的总结。中华民族在近代曾因割地赔款而饱受屈辱,领土问题在民族记忆中留下了深刻伤痕。因此,本条强调“不得减少”与严格程序,正是防止悲剧重演的制度保障。
同时,当今世界正处于新一轮科技革命与地缘竞争之中。海洋权益、极地通道、太空资源等正在成为新的博弈焦点。五民宪法前瞻性地纳入“星外领土”,使国家在未来国际秩序重构中占据了法律与战略的先机。
七、结语
宪法第六条,写下的不只是疆域的范围,更是国家存在的尊严与未来拓展的方向。国家领土既是先辈们的遗产,也是后世子孙的根基;既是物质的疆土,也是民族精神的边界。唯有守护这一疆域,民族才能真正实现自由、民主、平等与和谐的理想。
——“五民主义”奠基人、《五民宪法》撰写人何清风,一身正气、两袖清风。
On the Future...
《君无戏言》之账本与头颅
作者:张致君
编辑:何清风 责任编辑:鲁慧文 翻译:鲁慧文 校对:冯仍
“有人爱拿算盘当正义,拨得响,便以为天理也该进项;只是到最后,账上盈余,头上却少了几颗。”
城里风声异样。传说国用亏虚,像老屋梁上忽见裂缝,先召木匠,再召鼓手,鼓手负责把锣敲响,叫四邻围观:屋梁要救,人人出力。什么叫出力?就是有人递钉子,有人献肩膀,更精明些的,便把旁人家的门板拆了拿来加固。门板一拆,门后的人就站在风里,衣角被掀起,和贴在墙上的票据似的。
票据会说话:公平稳定。说得越多,越像旧年熟词,贴在每一出整顿的门框上。整顿总要有对象,于是有人开始清点:谁家账面干净,谁家账面油光;谁家最肥,谁家最不易叫喊。清点完毕,纸上画圈,圈里不写名字,只写“某某企业的某某人士”;圈外自然是掌声。掌声与圈,彼此成全。
自古清账与清人,常是一条路上的两口井:一口口沿宽,叫法;一口口沿窄,叫势。先让人低头去看法,看完便顺势跌入势。跌下去的人,不一定有罪,却一定有价,价目贴在另一张账上,名为“没收”。没收是好字,和失而复得一样;只是失的是人,得的是物。旁人若问:为何?答曰:历史有先例。说罢,便把厚厚一本史书翻到几页熟处,指给你看:某年“整风”,某年“公私合营”,某年“三反五反”,某年“运动”,每一页都很整齐,整齐得看不见血。血一旦溅上去,过几日也会被删去,字仍是黑,纸仍是白,只余几处皱折,像被谁攥过。
闲时茶楼有两位先生谈话。一位长衫,一位夹克。长衫沉吟道:“如今讲‘依法依规’,应不至于走老路。”夹克点头如捣葫芦:“自然,自然。”正点得欢,茶博士端来一碟花生,泛着油光,像刚抄完家的清单。夹克忽然压低声音:“只是你听没听说,某地有位‘领衔人物’,忽而‘轻生’。”长衫忙摆手:“嘘,茶楼墙薄。”墙果然薄,薄得能把人心的风声都漏出去。风声绕一圈,又从告示牌上吹回来:正在调查,切勿传谣。于是两位先生不再谈,埋头剥花生,花生壳落在桌上,凋零的如同两封无人敢收的信。
传言多处出,证据总在别处。别处往往是在程序那里。程序是个慈祥的长者,说话慢,步子稳;只是他站台时常背光,你只看见一个黑影,再听见几句熟词,便自觉安心。安心久了,胆子也就小了,眼睛也就近了,只看见脚下那条配合的线:照这线走,谁也不找你麻烦;偏离一步,便有温柔的手搭在你肩上,笑道:还是进去吧。
有一次,我看最高领袖召开 “营商环境推介会”。场上灯光明亮,背景板上写着“护航发展”。“护航”二字写得很宽,像两张手掌,掌心却并不柔软。主持人高声念:优化、升级、共赢、普惠。台下的掌声像潮,潮里却夹着沙。散会时,角落里一位穿西装的伙计悄悄把名片塞给参会的人,名片上印着“专项服务”。他们低声问他何谓专项。他眨眨眼:“你懂的。风向来了,先把帽子戴好;若帽子来不及戴,就把头低下。”要是问那头要低多久。他说看天色——天若阴,低久一点;天若晴,也不要抬太高。说罢,他抬手比划一个高度,刚及胸口。
我忽然想起旧时一条规矩:抬棺不过胸。便觉背脊微凉。
所谓“没收”,也讲究姿势。有的姿势是自愿,有的姿势是依法,还有一种姿势,名叫配合调查。被配合者常常在镜头前点头,说“相信组织、服从安排”,像扭开了机器人的开关。在场的人点头,屏外的人也点头;点头的海洋里,只有几个孩子抬着眼睛,不懂大人们在同意什么。孩子问我:“阿姨,什么是没收?”我想了想,说:“你把心爱的玻璃球借给隔壁一阵子,后来他说那球本在他家祖谱上,写着‘公共’,你便把球留下也不是,还回也不是。”孩子点点头,又问:“那我以后还借吗?”我呐呐不能答,只得把他领到窗边,指着天说:“风在那儿,现在先别玩球。”
有人喜欢把“清欠”写在红纸上贴满街,用来“刮骨疗毒”。毒字可怖,人人避之不及;于是“疗”变得无限正当。只是疗得久了,骨便薄,薄到风一吹就嗦嗦响。响声被解释为“换骨”的征兆,便更要再刮几刀,好让大家听个明白。明白也好,疼也好,都是写进统计里的两列数据:一列叫“治理成效”,一列叫“个案处置”。至于那些空下来的椅子,桌上的相框,半页未签完的合同,统统被擦拭得干干净净,摆进展示柜,配上灯光,题名曰“警示”。灯光很亮,人影却淡,淡得像被水洗过三十遍的真相。
我想起旧年见闻。老会计做账一辈子,识得钱的冷暖。世上的钱有两种,一种走在账上,一种走在人身上。走在账上的,总要对得平衡;走在人身上的,多半没有凭据。我问他如今是哪一种多。他叹道:“如今钱走在说辞上。”说辞是软的,钱是硬的;硬物一旦被软物包住,便不再有响声。没有响声,便没有人看它走到哪里去了。等到要用的时候,便说“亏虚”。亏虚也好,是个正经病名;接下来就要配药。药名一个比一个雅:整顿、净化、规范、提质。吃药的人,常常不是生病的人;生病的人,反倒坐在桌前敲碗:再来一剂。
我知道几家做生意的,忽然学会了沉默。昔日谈笑,今朝谨慎,话到嘴边,先用眼睛度量一下四周:是否安全。安全这个词,在这些年里越长越大,几乎占满了门面。门面里的人把安全当拐杖,拄着走,走久了,忘了脚本可以用来自行。脚一旦忘了,就需要被带路;带路的人自有地图,地图上每一块空白都写着待开发。于是路越走越直,直到尽头,出现一道门:配合、承诺、共享、交割。门后还有门,门后的人皆笑,说欢迎回到大家庭。大家庭的饭菜热气腾腾,只是上桌之前先要缴纳。缴纳的名目多:心意、责任、政治、信任。名目越多,胃口越小;最后人人只剩一口汤,端着碗,谢恩。
生意人追问:为何屡见不鲜?我只好指给他看一条旧时的河。河边立着一块碑,上刻:某年公私合营。再往下游,是某年专项运动;再下游,是某年“严打”;再远些,是若干轮“整肃”。河从碑旁绕过,浑而不止。每到拐弯处,河水总要掀一层浪,把岸上的摊子打翻几个。摊主多半不懂水文,只会收拾残局,换地再摆。摆了几回,耳聪些的,学会了看天色;看久了,眼神便像旧镜,光亮里夹着裂纹。
开会的领袖下文说:“这都是谣言。”我笑而不答。谣言这物事,在历史上与真相常作邻居;隔着一道薄墙,墙薄到风可过。风若从谣间吹来,真相的烛火就摇;从真间吹去,谣言的尘土就飞。执烛的人于是愤怒,要把风抓住。风抓不住,便抓人。抓到的是衣角、影子、姓名、章程;抓不到的是那只捏在暗处的手:是谁在拨算盘?算盘打得正,事情便也正;打得响,事情便也响。只是算盘再会打,终究算不出一件事:人的胆寒。胆寒一来,市井无语,坊间失笑,灯火早早关门。关门之后,谁还敢为一纸契据去撑天?
我愿意给未来的事留一行字:做账要清,做事要清,做人更要清。只是“清”这个字,落在不同的手上,就有不同的温度。落在铁手上,叫清算;落在纸手上,叫清理;落在温手上,才是清明。清明远了,清算近了;近得像那张忽然递来的纸:配合。配合之后,门可开;再配合,窗可关。窗一关,屋里只剩一盏灯,灯下只照见账本。账本翻了一页又一页,页页有章,章章有痕。痕迹像鱼骨,卡在喉咙,咳不出,咽不下。
写到这里,想起街口的那家铺子。掌柜原先爱把算盘挂在门梁下,日头一晒,珠子透亮;如今算盘不见了,门梁却更低,低得进门要弯腰。弯腰久了,人会忘记直立。忘记直立的人,最合适和功绩合影。合影上人人端正,背景板写着:风清气正、法治保障、稳中向好。我也站在那合影里,学着把笑挂在嘴边。摄影师喊三声,我在第三声里听见一点细碎的回响,是旧年的木头被拧紧的呻吟。那声音极小,小到只够我自己听。听完,我不自觉地把头又低了一寸。
头低了,我就能从狗洞里钻出去。我也确实钻了出去,经年累月的,腰又直不起来。
我去寻医:可有良方治我的驼背?
寻来寻去就只得到两句话:第一把账本摊在阳光下,第二把帽子从人头上摘下来。
阳光能照见数目,帽子也许能保住人。
若还要第三句,便是:让人先安,国用自会慢慢安;切莫反过来,把“安”先写在账上,再去找人头去补缺。
但这些都由不得从狗洞里爬出来的人做主。我的驼背,又什么时候能治好?
“A Ruler’s Words Are No Jest” — Of Ledgers and Heads
Summary:
I watched as the supreme leader convened a “Business...
疫情三部曲(番外)— 蚊城记
作者:张致君
编辑:何清风 责任编辑:罗志飞 翻译:何兴强 校对:冯仍
“堵水以防蚊,正如捂耳以止鸣;于是耳朵静了,蚊却在心里飞。”
今年城里忽然多了个新名词,叫“基孔肯雅热”。名字绕口,像一条打结的绳。绳子一打结,许多脑袋便舒坦了:有了名词,就有对策;有了对策,就有公文;有了公文,就有成绩。成绩要上墙,上墙之前,先把城里的下水道一律装上纱网。纱网雪白,像给井口盖上了被子——盖得很孝顺。
纱网的用处,公文说得极详:可阻蚊、可断链、可护民。只是雨来了,雨不识字,冲到纱网上,犹豫了一下,便站成一汪汪积水。积水里蚊子生得更勤,像遇到了公费的产房。于是有人建议再加一层更密的网,以杜后患。网越密,水越闷;水越闷,蚊越壮。壮到黄昏时分,黑云一抖,城便响成一锅。
我在街角看见几个小吏捧着卷尺,蹲在井边丈量“网孔标准”。他们一丝不苟,像在选拔孔雀的羽。丈量完了,便抬头望天:今日任务饱满。饱满是个好词,像刚煮开的馒头;只是馒头若闷在笼里,久之也会落水。落水的馒头不易咽,但仍可统计为“发放完毕”。
对策不止一条。为了“源头斩断”,城里又想到了菜园。说菜园滋水,水滋虫,虫滋病。于是派人去封,水泥推成白浪,一浪浪扑到青菜上。青菜来不及喊,便直挺挺站成了纪念碑。纪念碑的题名叫“环境整治”。整治之后,蚊子仍在;只是菜不在了。没有菜,便少了积水;少了菜,也少了人心——人心向来怕见水泥。
有个老夫妇守了一角方寸的土,种的是葱与蒜。蒜不怕味重,葱不怕天冷。小吏来时,他们把锄头立在脚边,问:“这也封?”小吏笑,笑得像公事包的扣:“封一点,放心。”于是水泥从葱蒜根部缓缓爬上来,像一层殷勤的霜。老头沉默,老太太问:“那蚊子呢?”小吏更笑:“我们还要全民抽血呢!”老太太一怔,像被门把磕了额头。
抽血是更科学的法子。科学这两字一出,人人肃然。队伍像旧年核酸时那样排起来,袖子挽上去,血管一根一根报到。管子收满了,放在银亮的托盘里,像一排不容争辩的红逗号。逗号多了,句子就长;句子一长,意义便由上面解释。解释里自然免不了几个好听的词:监测、预警、筛查、呵护。呵护是好词,尤其对流动的血说起,显得极为体贴——仿佛血是国家的,共有的,暂住在你体内,随叫随到。
抽完血的手臂上贴一张小方片,像兵营里的号牌。有人问:“我并不病,为何抽?”答曰:“大局需要。”大局是个无形的胃,饿的时候,会把零碎的日子一并吞下。吞下之后,过几日又说饿;于是再抽。抽血的好处,在于看得见:袋里鲜红,统计报表也鲜红。至于井里积水、天上蚊云、菜地水泥,那些颜色不太入账。
我在报上见到一则图解,标题写:“从源头到末端,织密防蚊网。”图上箭头四方八面,像四个队长同时指挥操练。操练需要队列,队列需要口号,口号需要响亮。于是街道有了喇叭,喇叭里有了“请立即处理自家积水容器”的慈声;又有“如发现阳性滋生地,立即报告”的威声。慈威交替,像老旧钟楼撞了晴天。钟楼从不去井边看一眼,它只负责数点。
人间也有“看一眼”的人。他们蹲在井边,翻起纱网的角,想让水顺一顺。水顺了一小会,蚊也跟着顺。顺到一个拐角,又被另一层网截回。便像旧年防疫时,门洞贴着黄条,黄条贴得比风还疾:此巷通而不通,此路开而不开。老母去买药,绕了三道封条,回家药晾成了纪念品。那会儿城里学过一门绝技,叫“静默”。静默时,蚊子也静默;等一声令下,蚊子复活,人还要排队学习复活。
如今这门学问又翻出来。小吏戴着红袖标,会看网,会找水,会训话,也会合影。合影时,他们竖起大拇指,背景是刚封完的菜地。菜地不言,泥里渗出一点汁,像一张擦得太勤的脸。旁边贴了一张告示:“此处整改到位。感谢配合。”配合这词再度回归。它像一把万能扳手,套在谁身上都刚好。只是常被套的那批人,肩膀渐渐低了半寸。低半寸,才合群。
蚊子的学问,不在诗里,在水里。下水不畅,蚊便畅。纱网盖住了洞,没盖住逻辑。逻辑是个怪物,最恨“为你好”的好心。好心若走到极端,便成了一种熟悉的姿势:先堵,再看;先封,再讲;先采,再说。说来都为众生,做去却沿着表格。表格像方格纸,落在城上,把生人都画成了工整的字。字里有笔画,笔画里有小小的倒刺,扎在谁身上,谁就负责“理解”。
红卫兵式的小傻也不难见:冲锋,喊口号,抬着喷雾机,一路驱赶人影和良心。良心跑不过制度,回头一看,自己已戴上红袖标——原来良心也能被征用。征用之后,良心学会了审核:谁家的桶没倒,谁家的窗没关,谁家的狗碗积了水,谁家小孩笑得太响。笑得太响,容易招蚊;于是笑也得抽查。抽查久了,人便学会了“安静生活”,像旧年的“安静小区”:出门凭证,进门扫码,咳嗽报备,呼吸限频。
我在心里替这些词排了一个家谱:封控生封条,封条生关卡,关卡生告示,告示生口号,口号生合影,合影生总结,总结再生封控。至于蚊?蚊是旁系,见缝插针,逢雨成灾。灾与封控互相倚仗,彼此成全,像两条握在一起的手:一条冷,一条热,最终都伸向了你的手臂——抽血那一刻,针头入皮,谁也不问你愿不愿意,谁也不问井底的水愿不愿意。
有人说:这不过是一阵子;过阵子雨停,蚊散,网烂,泥干,一切复旧。复旧这词很安慰,像给病人说“明日就退烧”。只是城里有一种热,不是热度,是热心——热心铺出来的路,直通封控的旧仓库。仓库很大,里面堆着“三年所学”:封、卡、扫、查、报、贴、剪、封。每个字都练得极熟,像随时要上阵。上阵从来不缺号角,缺的是回头。回头一望,井盖下的水黑而静,静得像一个不肯再被打扰的夜;再望,水面之上,纱网正轻轻抖动,像一张没合上的嘴。
忽想起一位老友,旧年给我说:瘟疫教会人两件事,一是如何不去看,二是如何只看表面。表面是干净的证件,合格的栏杆,标准的网孔,热心的合影。至于井里翻腾的那点浑,最好不谈。谈多了,会被蚊叮:你传播负能量。负能量这四字像蚊香,绕你三匝,叫你昏睡。昏睡的人不会去翻网角,不会去拔水泥;昏睡的人最体面,适合合影。
雨点打在纱窗上,像数不清的小问号。我想去路口看看积水,撑伞下楼。楼下的井口戴着新网,网目细得像强迫症;旁边的菜畦是一整块新水泥,水泥上画了一个笑脸,似乎在安慰谁。我忽然起了一个坏心思,伸手把网角掀起一指;水在下面挪了挪腰,喘了一口气。那一口气里,似乎有去年冬天压下的叹息。我又把网放回原处,像把刀悄悄插回鞘。插得轻,才不会惊动什么“整治小组”。
回到屋里,我把这篇文字放在桌上,像一块没凝固的水泥。它若干了,会裂;裂纹里要长草。草长出来,蚊也会来。到那时,或许又有人提议:再加一层更密的网。网格如棋,棋子的去路便少了一半。至于城,照样会出通告、排队、抽血、合影;照样会把“为你好”印成红字,贴在每一道我们必须经过的墙上。墙越来越白,心越来越黑,蚊越来越肥,水越来越闷。只有雨,还是那样落下——落在网的正中,发出轻轻的一声:噗。
倘有人问:如何防蚊?
我答:先让水走路,再教网做人;若还不成,先学会把门从里头打开,而不是从外头封死。至于抽血,且把针拔慢一点,慢到能听见那一小点良心“咔嗒”入位的声。
The Pandemic Trilogy (Epilogue) — Chronicle of the Mosquito City
Abstract: This year, a new term suddenly appeared in the city—“chikungunya...
疫情三部曲(三)— 影片余温
作者:张致君
编辑:何清风 责任编辑:罗志飞 翻译:何兴强 校对:冯仍
“世上有两样东西最怕热:一个是谎话,一个是镜头;偏生手心一热,它们就开始滴水。“
镜头是冷的。厂里出来时,它的心不过一块玻璃加几片金属;拿在手里,贴上皮肤,才慢慢升温。温度从哪里来?从掌心,从呼吸,从不合时宜的好奇。有人不喜欢这种温度,觉得发热的镜头像发炎的眼睛,会把不该长出来的东西拍出来。于是他们主张给镜头降温:罩袋、封存、断电、停用。冷到一定程度,镜头就学会“自我毁灭”:只拍风景,只拍花,只拍庆典的笑。
2022年冬天,有一只镜头拒绝降温。它被人举在街头,举得比白纸还高。镜头里,风从东到西,人从南到北,灯从亮到更亮。镜头没有说话,声音从四面八方撞进来,再从它背面无声地散开。它不过是个孔,却比许多嘴都会记事。
拿着镜头的人,我见过。他走路不快,像怕踩痛街上的影子。别人举口号,他举光圈;别人念标语,他念快门。他的肩不宽,肩上的带子却很稳,一头连着镜头,一头连着他不太出名的名字。名字后来出名了,是因为镜头有了温度——温度惹事。
我常思考,镜头为什么“惹事”?因为镜头记得太多。它记得人群里那只抖了一下的手,记得纸边的一滴雨,记得警觉从一双眼睛里迅速逃走,又从另一双眼睛里迅速回来。镜头是个忠诚的叙述者,忠诚到不肯删掉“无关紧要”的抖动与迟疑。不删的人,往往要被删掉。于是,镜头被套上袋子,名字被按在桌上。按住者微笑道:都是程序,别急。
程序是温柔的,它让冷变得理直气壮。冷的好处很多:器材不坏,记录不乱,解释不累。只是街头因此降到零度,零度之下,许多呼吸不见雾了,看起来像没有。没有呼吸的城市,睡得很沉——沉得像石头扔进湖底,不起泡,连鱼也不惊。
有人说:“镜头没有立场,它只是光学。”这话对,也不对。镜头确实只会进光,却会把光引向某个人的脸。那一刻,立场就长出来了,无需表态。镜头对准哭,哭就有位置;镜头对准笑,笑就有分寸。更多时候,镜头对准等待——排队、核酸、出示、扫码。等待久了,人会忘记自己在等什么,于是镜头替他记。最可怕的不是镜头看见了你,是你习惯镜头看见你;更可怕的是,你习惯镜头不看见你——你成了背景,被无害化地擦掉。
我认识一个修机的老匠,他告诉我:镜头若长期不拍,会生霉;若只拍一种,霉会长在眼里。他说这话时,用布擦自己的眼镜,布上落下灰,灰里有微小的光点。光点像水里的盐,尝不出味,却让水有了性格。
后来,事情如你所知:有人来敲门,镜头被装袋,名字被装进另一只袋。袋子有口,口上有绳,绳扎得紧。紧到什么程度?紧到舌头也跟着打结。于是传媒上出现了一种新句法:被动、抽象、无名。它们像三位德高望重的老师,教你如何把一个夜晚改写为“某地某时发生情况”,再把“人”改写为“有关人员”,把“看见”改写为“据称”。据称久了,连据称的人也开始据称自己。
可镜头的温度不是据称。它是当时、当场、当面——是风经过玻璃时起的那一层雾,是手心因为握紧而出的一点汗。温度一旦存入画面,就像把手印按进湿泥,干了也在。有人想磨掉,于是派来一队解释,拿着抛光机,对着泥印一顿打磨。打磨的声音不小,像一支乐队在演出。演出结束,台上很亮,台下很暗。亮处说:看,地面整洁如新;暗处却有人摸索到一道浅浅的凹,像一只没化好的皱纹。
我去看过那条街。白天,行人稀少,咖啡馆里的杯子很薄,薄到几乎听得见指尖摩挲的“沙”。我坐在靠窗的位置,窗外风把落叶翻了一遍又一遍,翻到背面,背面还是叶。柜台上的电视在放新闻,新闻说“秩序井然”。井然两个字落地很稳,稳得连杯垫都不偏。偏的是我心里那颗螺丝,拧得太紧,咬住不松。我把杯子端起来,照着窗口,杯里倒映出街对面一扇门——有人曾在那扇门后按下REC。现在门关得严丝合缝,像纸封了一层漆。
我忽然想到,那镜头拍下的并不只是人群,是时间。时间通常无影,镜头给它找了一件外套:冷、亮、白。穿上外套的时间被递给我们看,我们接在手里,有的人手心热,有的人手心凉。我不知那位举镜的人此刻手心什么温度,只知他的名字被许多嘴说过,又被许多句式吞回。吞回去的名字会去哪儿?大概落进嗓子后面那条狭窄的沟,和咽口水的动作挤在一起,时不时哽一下。
写到这,我本想抒一口气,偏偏气卡在肋下,进退两难。于是想起一个笨法子:把镜头比作灯。灯不必须照亮正义,灯只负责让你看清屋里的家具——沙发在左,桌在右,门在正对面,谁坐下、谁站起、谁绕到镜头背后去了。看清之后,你还是可以选择不开口;不开口,不等于没看见。灯的温度来自灯丝,灯丝细,易断。灯一旦灭,屋里的人会说:本来也没什么可看的。我不劝他们,我只在门框上摸了一把,那儿有一道极浅的划痕,像曾被谁急急忙忙抓过一次。
我收好笔,像把镜头收入袋。与那只“被收入”的袋不同,我这只袋没有绳子,只有一枚扣。扣很松,风一吹就开。开了也不紧要,稿纸会翻一页,白页露出来,白得像一面微型的幕。幕上没有影,只有温度。温度看不见,摸得着。你若把手心贴上去,会觉得它不烫,只是暖。暖到什么程度?暖到记忆还敢伸手,暖到夜里也不太冷。至于更多,我不说了。说多了,镜头要起雾。雾里的人看起来都像好人,这不好。
若你问,镜头究竟该几度?
我答:不冷不热,正好烫手。
烫一下,便知还活着。
The Pandemic Trilogy (III) — After the Film
Abstract: In the winter of 2022, there was a lens that refused to...
